你偶尔会不会还为当年放弃了的那个人心痛呢?
我的生活是平凡的,每天在拥挤的平凡人潮中,每天上班、下班,接触的都是平凡的工作,
我有一个平凡的婚姻,有一个平凡的孩子。
生活就像一本日记,每天都会打开,却忘了书写文字。本来我以为,
我总会在这种平凡的时光里平凡地死去。
直到某一天。有一天早上起来,我突然觉得无法呼吸,从心底传来了剧烈的阵痛。
然后我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自己所在的城市,坐上了一班开往远方的列车。
我有点怀疑自己,是不是被枯燥的生活逼疯了。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会去哪里,
但是,又朝着一个很确定的方向。
其实,这个城市里许多人都是这样。
火车颠簸着,我很快进入梦乡,半梦半醒中似乎有另一班火车擦身而过,那火车上仿佛只有一个人。
那个人的模样很年轻,
恍惚中我看到他被车窗切割开的破碎影子和我好像。
可能那只是我的想象。我在一个小镇的时候下了车。
这里很偏僻,我从车站向下绕了一大圈,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山坡上。
来这里的不止我一个人,有许多形形色色和我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都站在这里。
他们都穿着整洁的白衬衣,黑裤子,好像是哪个学校的校服。
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朝着山坡那边的一个台阶走去,
整齐地站上台阶,好像拍毕业照的样子。
但是没有摄影师,他们整齐地站好,然后一齐用双手捂住眼睛。
除了这台阶上的人们,山坡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了。
这种诡异的场景让我心里有些发毛。
一个老人从我身后走来,看着我,微笑说:“你好,我是这班的班主任,还记得我吗?”
我摇摇头,但是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。
那些男女一起回过头来,指缝张开一点点,往这边看了一眼。
“这些都是我的学生,十年前,我们就在这里照的毕业照。”
班主任说:“然后几个流氓看上了我们班
上的一个姑娘,然后他们就当着我们的面把她拖到台阶后面的树林里奸杀了。”
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非常轻松,就好像和我闲话家常一般。
他的态度让我愤怒。我大声说:“难道,你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?!”
他竟然微笑。他也向台阶那边走去。
“你就是她的男朋友,你当时也站在这里,然后你家里的人就带你离开了这里。”
他丢下了一句话。我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站在那里,头脑一片空白。
其实,我们都一样。当时也是这样,捂着眼睛,站在这里。
我头痛欲裂,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段往事。只是我眼前,开始出现一些残缺的画面。
那个女生挣扎着,看不清楚容颜,她就从山坡上那条小道被拖着过去,
她把手伸向我,像鱼一样扭动着身躯。
很久以前,如果伸出双手,是不是生命从此就不再这样?你们骗我!!!我怒吼着!
却奇怪地流下了眼泪。那些人还是捂着眼睛,嘴角都在轻蔑地笑。
突然,那些人都紧张地站得笔直,
我真的看见,一个女孩子的身影,像被什么拖着一样,尖叫号哭着向树林移动。
你更无耻。班主任回过头来看着我。你把什么都忘了
29.木马
四月二日,公司的电脑里的木马病毒大规模的爆发。
我的人生,好像也走到了最后的分岔路口。
不是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吗?惨淡经营了十年的公司,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继续生存下去。
有什么,能比继续生存下去更重要呢?
不能输,一定不能输,我连洗手池的玻璃上,都写着:我不能输。
我连做梦都在说:我不能输。这一次输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 。这一次输了,老天就会把我的一切带走,尽管也许我早已经没有了一切。
命运总是爱给我们开这样那样的玩笑,对吗?
在项目争夺最白热化的时候,一个小小的木马病毒将我的人生左右。
没有人知道这病毒是怎么感染上的,你安装程序会感染,你拷贝文件会感染,就连浏览网页也会感染。
就像一个人,如果注定了要死,何必在意在什么地方,
用什么方式。
我扔掉了所有自尊和涵养,和维护电脑的专家打了起来。
打架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,往往只能告诉别人你的愤怒和绝望。
专家们也没有能力清楚公司电脑所中的木马,他们只是异口同声地告诉我,办公室的三号电脑是最初爆发的源头。那一台是陈依生前一直用着的电脑。
陈依在一个月前,加班的时候,被人勒死在电脑前面。
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会被人杀死,也没有人想知道,因为每个人想的都是不要让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生活。
就如同现在的我不会关心别人的生死,只恐惧着执行局的催款的通知一样。
只要过了这一关,一切都会好的,是不是?
公司人心惶惶,特别在听了专家的话以后,有的人说陈依被人勒死的那天晚上,有什么东西藏在了他的电脑里。
有人说那根本就不是木马,那就是陈依。几乎所有人都对公司失去了信心,连保安都开始辞职。只有我一个人,发疯一样深夜都留在办公室加班。
如果陈依还在,我们会在办公室一人泡上一杯咖啡,然后一边聊着彼此的爱人,挺过每一个难关。
就像我们最开始一起创业的时候一样。现在的我一个人做着十多个人的工作,我要重新拟订标书,这是最后的机会。
九年了。
苦心经营了九年的一切不能毁在自己的手上。只有海伦陪在我的身边的时候,我的心里才会安静起来,只有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才觉得温暖一点。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,是妻子打过来的。我没有理会,海伦却接起电话,递给我。
妻子问:你在哪里?我说:我在公司。妻子说:你不要骗我。我说:你知道的,公司的电脑中了木马,我不能确定资料是不是已经泄密了,我必须在标书审定前完成,我就算一个人也要完成!
妻子呵呵地笑,说:你何苦做出这样虚伪让我厌恶的样子呢,我知道你和谁在一起,我知道你在干什么。
我说: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,我也不想解释。妻子说:你中木马是报应,是你抢了陈依的女人的报应,你这个人一生都在背叛,你背叛了你的朋友,背叛了你的妻子,总有一天别人也会背叛你。
说完,她挂了电话。我望着海伦,她的眼眸藏着深不可测的东西。
海伦问:她说什么?我说:没什么。她说:哦。我说:你还想陈依吗?
海伦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,愣在了那里,半晌才说:这真是个无聊的问题。
是的,这是个无聊的问题。在夜里的办公室,还不能休息的两人,的确有许多无聊的话题。
这时候,木马又爆发了。
无声无息,我却感觉到似乎整个写字楼都震动了一下,所有的电脑啪得打开,像黑暗中谁忽然睁开了眼睛。
硬盘发出了似乎是难以负荷的嗡嗡声,防火墙尖啸着报警如同亡魂的惨叫。
谁打开了窗户,文件被风吹得四处都是。
而屏幕上没有任何恐怖的提示,只是一片雪白,写着三个字:下雪了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,海伦坐在了陈依的位置上,背对着我。
我站在她的身后,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,她不自然地想挣脱开。
我说:这间公司我经营了9年,我们认识了9年,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,可是你是陈依的女朋友。
海伦没有回话,我继续说:你们一个学校毕业,都是计算机方面的天才,为了陈依,你甘心在这个公司当个秘书,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也是为了他,即使我知道我还是要了你,我想的是即使是拖着我也要能多与你在一天就算多在一起一天,就像我的公司一样,9年了,我知道也许明天就会倒闭,但是我还是想着拖了一天算是一天。
海伦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指上,我抚摩着她的脖子说:本来我以为,如果陈依不在了,你如果有一点爱我的话,就一定会留下来,你真的留下来了,只是,刚才有人的一句话让我明白,你留下来,是为了安装木马替他报仇,我现在才明白,我的公司没了,而你,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。
那天晚上勒死海伦的时候,她几乎没有挣扎,只是不停地流泪,不停地说:下雪了。
我几乎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完全杀死了她,一边勒着她的脖子一边陪着她哭,头脑一片空白。
那天晚上,我抱着海伦的冰冷的尸体在木马报警的尖叫声中睡起,朦胧中仿佛真的有雪落在了身上,可是睁开眼睛自己还在空旷的写字楼里。
整整过一个星期,又好象过了十年。当我被逮捕的时候,城西的项目由对手公司以压倒性优势取得。我的妻子来看过我一次,她笑着告诉我,其实木马就是他和对手公司合作放的,她要我也品尝,被人背叛的滋味。
我们都希望睁开眼睛又见温暖的春天,可是人生冰雪总是常在。
古希腊传说中,特洛伊王子访问希腊,诱走了王后海伦,希腊人因此远征特洛伊。围攻9年后,到第10年,希腊将领把一批勇士埋伏在一匹巨大的木马腹内,放在城外后,佯作退兵。特洛伊人以为敌兵已退,就把木马搬入城中。到了夜间,埋伏在木马中的勇士打开了城门,于是希腊人将特洛伊灭亡。
我死了。
当我飘在空中,俯视着地上的自己,原来我长成这样。
苍白的皮肤,空洞的眼神,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
,齐肩的黄色头发遮住了半张脸。
就这样,我趴在地上,看着我的希望。
我的希望是一只白色的剃了毛的马尔基斯小狗,我叫它铁。
它是一只被惯坏了的小狗,不知天高地厚,不知人间炎凉,但是有一天,它发现了这些东西。
它变了,变得孤僻、冷漠,甚至是只有在它高兴的时候才会来看看主人。
母亲发现了它的改变,开始讨厌它,想要抛弃它。
只有我,坚持着要留住它,因为它是我的希望。
就在我死了的那天,我看见它跑到了我的身边,很亲密地与我玩耍。
地上的我看着它,嘴角的笑一只没有退去,我抚摸它柔软的白毛,那种触感我至今难忘。它的长耳朵很柔顺,摇晃起脑袋的时候会发出啪啪的响声。
它躺在了我的身边,用肚子对着我。
我伸出手抚摸它柔软的肚子,它惬意地眯缝起乌黑的大眼睛,就像被服侍得很舒适一样大咧咧地躺在那里。
顺着它的躯体,我的手慢慢往上移,移到了它的喉咙。
我轻轻挠着它的下巴,它微微抬起头,睁开了眼睛,继续享受我给它的服务。
看着它伸长的脖子,我伸出了另一只手。
它看着我,乌黑的眸子有点湿润,我知道那是小狗都会有的正常生理现象。
我的手在用力,掐着它的脖子,我
收紧了双手。
它张开嘴,从嗓子里咳出了一声悲鸣。
我立刻松开双手,将它抱在了怀里。
它柔软的毛轻抚着我的脸颊,那种感觉让我忘记了自己。
抱着它一起躺在了地上,我松开了手,闭上眼睛一个人静静地躺着。
我的灵魂在天上继续注视着铁。
它走到了我跟前,张开嘴,咬住了我的喉咙。
血流出了我的血管,染红了我的白衣。
地上的我看着天上的我,用嘴形说了一句话:
人,是会被自己的希望咬死的。
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已经断了气的地上的我。
我摇摇尾巴,舔舔嘴上残留的鲜血,走到阳台,将身体挤到护栏的缝隙里,跳了下去。
下一个我,又会跑到谁的身体里去呢?